2024年终观察(下):不妨理直气壮地去责任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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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文本:OpenAI Whisper-Medium
整理:Deepseek V3


叙事空洞时代的生命激情:在集体溃散与个体迷茫之间寻找出路

一、增长周期终结与叙事体系的崩塌

2024年的夏天,我们正站在一个时代的拐点上。过去二三十年的高速增长周期已经走向尾声,随之崩塌的是支撑这个时代的两套核心叙事——集体主义的宏大叙事与个人奋斗的成功学叙事。这两套叙事曾如空气般自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:集体叙事告诉我们"为国家崛起而奋斗",个人叙事则承诺"努力就能出人头地"。但当经济增长放缓,这两套叙事同时失效,留下的是一个巨大的价值真空。

这种叙事空洞直接冲击着当代年轻人的精神世界。他们像是突然被抛入一片荒野,既失去了集体归属的坐标,也找不到个人奋斗的意义。于是我们看到了普遍存在的"三无"状态:无方向、无动力、无意义感。这种精神困境远比经济下行本身更为深刻,它触及人类存在的根本问题——如果没有了外在的叙事指引,我们该如何定义自己的价值?

二、仇恨共同体:集体叙事的危险替代品

面对叙事真空,最直接的反应是寻找替代品。在集体层面,一种危险的替代叙事正在兴起——我称之为"仇恨共同体"。这种共同体不基于共同的理想或价值观,而是建立在对他者的排斥与攻击之上。它的运作机制清晰可见:选择一个攻击目标(可以是某个国家、群体、公众人物甚至品牌),赋予攻击行为以"正义"的外衣,然后通过集体行动获得短暂的归属感与力量感。

体育圈的演变完美诠释了这种变化。二十年前的球迷文化以"爱"为核心——人们因喜爱某位球星或球队而聚集,冲突只是热爱的副产品。但今天的体育圈已演变为以"黑"为主导的生态,最大的流量来自对明星球员的攻击。这些"黑粉"群体中,许多人甚至对运动本身并无兴趣,他们沉迷的是攻击行为本身带来的快感——贬损他人获得的优越感,看到对手"破防"时的成就感。

这种仇恨共同体主要由脱产学生构成,他们时间充裕、情感充沛却缺乏现实支点,最容易将过剩的精力转化为网络暴力。从攻击网红到围攻品牌,他们的战斗目标切换迅速,创造出各种网络暴力"战术":心梗创作、独轮车攻击、复制粘贴刷屏…这些行为表面热闹,实则空洞——它们无法建构任何持久价值,只会不断拉低社会信任与合作的基础。

更可怕的是,仇恨具有自我强化的特性。最初的攻击可能还需要某种"正当理由",到后来只需审美差异就足以引发辱骂,而现在,攻击本身已经成了目的——"好玩"就能成为加入仇恨共同体的理由。这种不断下探的底线正在使我们的社会变得更加脆弱,人与人的基本善意被侵蚀殆尽。

三、其他集体叙事的可能性与局限

除了仇恨共同体,理论上还有其他集体叙事的可能路径,但在中国语境下都面临严峻挑战:

宗教叙事曾为人类提供持续数千年的意义系统,但在现代社会已普遍衰落,在中国更有特殊的文化政治限制;小型社群模式(如美国的NGO、互助小组)在中国缺乏生长的制度与文化土壤;改革开放前的"单位制"市民叙事依托于计划经济与铁饭碗,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已不可能复现。

这些限制使得中国年轻人面临的叙事困境尤为尖锐——当既有的集体叙事失效,而替代选择又极为有限时,个体被抛回自身的程度远比西方社会更为彻底。

四、个人叙事的重构:差异化自我实现的可能性

在集体叙事普遍失效的背景下,我认为唯一可行的出路是建立"差异化自我实现"的个人叙事。这种叙事不依赖外部评价(社会贡献或财富地位),而是基于两个核心:

一是精神世界的构建。无论是哲学思考、艺术审美、亚文化还是科学探索,关键在于建立超越物质生活的精神自留地。就像二次元文化为许多人提供的那样,一个可以安放自我的精神家园。

二是创造性的实践活动。发现并发展自己独特的才能——可能是修理物件、绘画、跑步或其他任何领域。重要的不是成为顶尖,而是在持续精进中获得自我实现的满足。

comedian富翰的脱口秀之所以能引起广泛共鸣,正是因为他完美诠释了这种叙事:"我很普通,但很独特;我不杰出,但我满意。"这种坦然接受普通又坚持独特价值的姿态,恰恰击中了叙事空洞时代年轻人的心灵需求。

五、现实困境:当自我实现遭遇结构限制

然而,这种理想的个人叙事在实践中面临巨大障碍。最突出的矛盾是:自我实现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与文化资本,而许多年轻人恰恰缺乏这些前提条件。

我观察到一个悖论: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最狂热拥护者往往是社会底层。经过思考,我认为这源于两种心理机制:一是认知局限——如果一个人从未体验过多元价值的美好,自然容易陷入"你死我活"的零和思维;二是心理防御——承认多元价值意味着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足,这比信奉"弱肉强食"更伤害自尊。

全球右转的大环境加剧了这种困境。在经济下行期,保守成为理性选择——开放不再带来收益,人们自然转向防御姿态。这解释了为何当代年轻人呈现出"披着前现代外皮的反现代"的奇特面貌:他们用传统价值批判现代生活,但内心深处并不真想回到过去。这种矛盾状态本质上是一种群体性的"回避性依恋"——愤怒背后是失望,攻击性言语实为自我防御。

六、多头堵:当代青年的生存困境

当代年轻人正遭遇全方位的"多头堵":

在物理层面,他们被高房价、就业难、婚恋成本等问题围困;在精神层面,他们既无法回到过去的集体叙事,又难以建立有效的个人叙事;在行为层面,各种可能的出路都被自己或社会堵死——觉得livehouse太吵、户外运动太装、恋爱太险、文艺作品"三观不正"…最终只能缩回游戏和短视频的狭小空间,却连这些娱乐都要带着批判进行。

这种困境反映了整个社会的"卡住"状态。我们付出了现代化的代价(环境破坏、贫富差距等),却还未充分享受现代化的收益(高福利、多元文化等)。更严峻的是,本应由几代人分担的转型阵痛,全都压在了当代年轻人肩上——他们刚成年就遭遇了从"增长狂热"到"低欲望社会"的急剧转向。

七、去责任化:一个不得已的解决方案

面对这种系统性困境,我认为个体层面的解决方案是"去责任化"——有意识地卸下那些本不应由个人承担的重担。这不是鼓励彻底躺平,而是认识到:

  1. 在高压环境下,只有先卸下部分负担,才能腾出心理空间真正成长;
  2. 许多"责任"实际是社会转嫁的代价,而非个人必须承担的使命;
  3. 健康的责任承担需要以健全的自我为前提,而后者需要喘息空间。

数据显示,大学生抑郁焦虑率已高达21.48%和45.28%。在这种状态下,强行"负责任"只会导致彻底崩溃。与其如此,不如先完成"课题分离":将婚姻与恋爱分开,将生育与婚姻分开,将个人价值与职场成就分开…这看似逃避,实则是重建自我的必要步骤。

八、寻找多元的精神出路

许志远曾说过,人文艺术的价值在于"为人类提供多条道路,避免所有人挤在一条窄路上互相倾轧"。这句话揭示了破解叙事困境的终极方向——在精神世界中,我们永远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路径。

也许在宏观层面,我们确实难以对抗时代浪潮。但在微观层面,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与实践方式,找到安放生命激情的空间。无论是发展一个小爱好,还是坚持一项小技能,或仅仅是学会对自己更宽容,都是在叙事空洞时代重建意义的尝试。

2025年,我们面临的挑战不是如何回到过去的增长叙事,而是如何在承认现实的前提下,找到与自己和解、与世界共处的新方式。这条路注定不易,但至少,我们可以先放下那些压垮自己的重担,轻装前行。